Anja Wolz为无国界医生组织的一名工作人员,目前他正在塞拉利昂埃博拉患者管理中心工作。他将其在埃博拉患者管理中心的见闻写成一篇纪实性文章,发表在2014年8月27日的NEJM上,旨在为读者描述埃博拉患者管理中心的工作格局和患者管理情况。现将全文编译如下,为方便阅读,下文均以第一人称代表作者。
早上6点,我们的医疗队伍到达塞拉利昂凯拉洪地区的埃博拉患者管理中心采取血液样本。埃博拉患者管理中心靠近利比里亚和几内亚边界,有80张床位。
昨日埃博拉患者管理中心新收8例患者,9例患者在他们症状出现后72小时需要重复检测,部分患者有希望今日出院。今日至少要采集18份血液样本。埃博拉患者管理中心目前共收入64例患者,其中4名为年龄小于5岁的儿童。今天我们已经发现2例埃博拉患者死亡。
我已经在这里工作7周了,职责为无国界医生埃博拉应对的护士和急诊协调员。今天我们很幸运,因为下雨,穿着必须配备的个人防护装备时就不会太热。
我们负责监控进入埃博拉隔离病区的人员以及进去的频率和时间。任何人都不能穿着个人防护装备超过40分钟;超过40分钟是难以忍受的,但是又很容易忘了时间,所以我们必须监控工作人员。
防护装备的监控时间从更衣室开始,在更衣室装着个人防护装备需要耗费5分钟。我们有指定的化妆台,专门用来确定装备穿戴是否正确合适,并且没有一平方毫米的皮肤暴露在外。为避免有一层防护装备意外穿孔,我们会穿戴两双手套、两个面罩以及在整套防护工作服的顶部套上厚重的隔离围裙。
无国界医生组织的工作人员正在带领一名疑似埃博拉感染的年轻患者进入埃博拉患者管理中心
当我们离开隔离区时,会使用氯溶液喷洒消毒,并逐层脱下个人防护装备。防护眼镜、隔离围裙、靴子以及厚手套等部分装备可通过消毒再次使用。其他任何东西,如工作裤、面罩和帽子是被烧毁的。
埃博拉患者管理中心由低风险区和高风险区组成:低风险区包括药房、更衣室、洗衣房、实验室、氯水处理点和员工会议区;高风险区,或称隔离区,是患者居住的区域,工作人员在此区域必须穿戴整套个人防护装备。
我们的医疗和水卫生队伍进入高风险区有明确的计划:检查患者重要的体征、注射药物、提供食物和清洁10个患者区。同时,管理中心里也有帮助新入院患者办理住院、出院、消毒和搬离死者的团队。
在隔离区工作的任何员工都必须遵循标准方案和步骤来工作。我们使用的是伙伴合作系统—为自己负责,但是也必须将自己的生命交到合作同事的手上,任何一个失误都可能是致命的。
隔离区分成疑似感染患者区、可能感染患者区以及确诊感染患者区三个区。疑似感染定义为发热合并三个或三个以上其他症状;可能感染定义为有疾病症状,并且明确知道曾与埃博拉患者或死于埃博拉感染的患者遗体接触过。
对疑似感染患者区和可能感染患者区有明确的区分,对这些患者有明确的指示以缩小交叉感染的风险,例如清洗双手、不接触其他患者或他们的物品。出于同样的原因,进入隔离区的工作人员需遵循严格的路径出入,从疑似感染患者区至可能感染患者区,最后再到确诊感染患者区。
隔离区也包括废物区、洗衣房、厕所、浴室和停尸间。工作人员日以继夜的工作,一天三班倒,但是所做的每件事情都是有组织的,以尽可能缩小在高风险区停留的时间。实际上,在此次埃博拉爆发期间,埃博拉患者管理中心是最安全的地方之一,因为我们知道这里的每个患者都有埃博拉感染,所以每项防护措施都做的很到位。
在疑似感染患者区,大部分患者看起来不错,但是可能感染患者区是另一种情况。这个区的患者有发热、疼痛和厌食症状,但是这些症状可能预示着是疟疾。在现场实验室,多聚酶链反应(PCR)检测可明确患者是否为埃博拉感染,通常在检测的当天或者第二天可知道结果。
当明确检测结果后,患者或迁移至确诊埃博拉感染区或者出院。患者都明白迁移至这些病区意味着什么,所以患者们的害怕可以理解。我们有作为咨询者和健康倡导者的心理学家来帮助和支持这些患者,但是还需要许多这样的心理学家。
标准的埃博拉治疗仅限于支持性治疗:给予患者充足的水分、保持患者的氧饱和状态和血压、为患者提供高质量营养和使用抗生素治疗合并感染。支持治疗可帮助患者存活更长的时间,额外的生存时间可能要看患者的免疫系统何时开始对抗病毒。
埃博拉患者管理中心还有重症患者病区。我尝试在重症患者区停留更多的时间,哪怕是握住患者的双手、给予他们止痛药,和坐在他们床边,这样他们就会知道他们并不孤单。但是浪费时间总是困难的,还有许多患者在等待帮助。
孩子们是使我感到最痛苦的。在确诊感染患者区,我曾照顾过一个6岁的男孩及其3岁的妹妹。他们的父母和祖母已经死于埃博拉病毒感染。村庄的一位助产士后来收养了他们,但是两兄妹开始出现埃博拉症状,最后被送到埃博拉患者管理中心。遗憾的是他们送来这里时已经太晚了。
当小男孩去世后,我们尝试安慰和平静他的妹妹,但是个人防护装备使得我们难以接触和拥抱她,甚至是和她说话。第2天,小女孩也去世了。收养他们的助产士最终也在我们中心死去了。另一位患者告诉我们,他已经不记得他有多少位亲人死去了。他觉得应该是13位。他所知道的是,现在只剩他孤身一人了。
对于护理人员,每当看到患者太晚送过来时都会觉得伤心和受挫。许多患病的人们都躲藏起来,害怕被诊断为这种受人指责的疾病。虽然社区健康卫生人员已经接受过培训,但是仍有部分人员不能识别埃博拉患者。
但是我们有时候挺幸运的。今天我们有4例埃博拉幸存者出院。出院的标准是血液检测阴性且3天内无症状。从埃博拉感染中恢复的患者对感染他们的同一种埃博拉病毒株有免疫力。
为患者办理出院是我们最开心的时候。我们在中心外聚集,在庆祝会上鼓掌和跳舞,这激励着我们继续前进。激励是很重要的,因为今天我们又新收了8例埃博拉患者住院。
有时候救护车同时送来8例新患者,疑似患者和可能患者全混在一起。我们会给救护车司机提供基本的个人防护装备来分配患者,但是他们害怕靠的太近而不敢把手伸出来。
一天,一名卫生部的监督官员进入埃博拉患者管理中心。他是少数来自弗里敦的官员之一(弗里敦为塞拉利昂首都),他是来参加监察队伍对新的患者和死亡人数进行评估。他告诉我他之所以来这里,是因为这里的人们是他的团体成员,是他的朋友,是他的同事。我们一起笑了起来,互相同情对方,然后他进入了我们中心工作,但是很遗憾的是不久他就死了。
埃博拉爆发已经失去控制多月,但是全球卫生组织很长时间后才开始做出应对。每个组织机构都有限制,但是在凯拉洪这里,无国界医生组织的限制在于患者管理。目前国际社会对埃博拉疫情的应对仍然非常不充分。
上周,与埃博拉感染患者接触的250名人员通过接触者追踪得到辨认,但是考虑到确诊病例的数量,应该有超过1500例。警报系统—就是哪个村庄有疑似病例或死亡病例报道,调查团队(有必要时和救护车一起)就会出发到那个村庄去—并没有正常的运作。卫生部仅有4辆救护车,而这个地区有大约470000名人员。
我们的卫生推广团队仍然在访问哪些没有其他医务工作者到访的村落。社区里每天都有明确由埃博拉感染所致的患者死去,但是这些患者的数量并没有被计算到卫生部的统计当中去,因为这些病例没有经过实验室检测确诊。我们需要明确埃博拉感染的传播链以打断它,但是缺乏重要的数据。
在凯拉洪停留的时间使我感到沮丧和失望,因为从既往埃博拉爆发的经验来看,我知道需要什么来控制埃博拉的爆发。没有一个组织有能力管理所有可阻止埃博拉爆发的措施。其他组织必需全方位地攻击此次埃博拉爆发。
但是应对措施已经太慢了。我们需要那些有亲身实践经验和在当地现场工作的人员。我们需要比埃博拉爆发先走一步,但是此时我们却落后的太多。